车向西行,天地陡然开裂。黄沙与砾石铺成的荒原像被巨斧劈开的胸膛,赤裸、粗粝、一望无际。地平线压得极低,仿佛天空是倒扣的青铜钟,而大地是钟下沉默的囚徒。风在这里有了形状——它卷起沙砾,在戈壁上刻出千沟万壑的皱纹;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,嘶吼着撞向铁轨。远处偶尔浮起几丛骆驼刺,枯瘦的枝干紧贴地面,像大地伸向天空求救的手。

  这里是内蒙古最西端的黑戈壁,中铁电化运管公司呼和公司额济纳运营维管段的战场。铁路如一条黑色的血管,刺穿荒原的胸膛,而守护它的人,是沙海里最倔强的钉子。

  戈壁的白天是滚烫的。烈日将地表烤成焦糖色,空气扭曲成波浪,铁轨烫得能烙熟鸡蛋。轨道上他的影子缩成脚下的一团墨,像被晒化的沥青。测温仪显示52℃,但他仍要弯腰检查每一颗轨距——高温会让金属膨胀,一颗松动的螺丝,可能就是一场灾难的信号。

  “这里没有四季,只有两季:风季和风季的间隙。”远处,沙丘像一群饥饿的黄色巨兽,虎视眈眈。

  货运列车停靠在站场内,手电筒光束扫过车轮与转向架。检车锤敲击在制动梁上,“叮——”,声波在金属间震颤。“轴承温度正常,闸瓦厚度达标。”他对着记录仪报数,声音裹着风沙的粗粝。

  踩着方格沙障前行,脚下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——十年前肆虐的沙丘,如今被120万株梭梭树钉在原地。高立式沙障如琴键般延伸至天际,网格间萌发的嫩绿,是荒原新长出的心跳。

  “沙害最凶时,能埋半截钢轨。”抚过防沙网上沉积的细沙,像触碰时光的皱纹,“现在沙丘退到300米外,连野骆驼都敢来铁轨边散步了。”一阵风掠过,梭梭林掀起绿浪,沙粒撞在防沙网上簌簌坠落,像败退的士兵丢盔弃甲。

  正午的戈壁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没有虫鸣,没有鸟叫,只有石砟在阳光下碎裂的细响。

  凌晨时分,列车驶过额哈铁路。车后列尾红灯渐远,像一粒火星落入黑暗。沙海依然辽阔,但那些草方格织就的网、梭梭林扎下的根、铁轨上滚过的车轮,已为荒原写下新的注解——最坚硬的土地,终将向最柔软的坚守低头。(张宝峰)


审核:王峰 郭江涛 石贵明
校对:小强


点赞(1274) 打赏

微信公众账号

微信扫一扫加关注

返回
顶部
Copyright © 2024 《中国企业报》集团 Corporation, All Rights Reserved